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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【26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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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九點整,道千藏躺在了冰冰涼涼的手術臺上。

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溫度,頭頂上的鎂光燈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。

道千藏瞇縫著眼砸吧了一下嘴:“早知道今天出門前該吃一頓火鍋的,否則萬一死在你這就虧大了,做個餓死鬼可不是我的風格。”

“搞不懂你們人類。”

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跟僵屍列傳裏的主人公似的,黝黑的空洞瞳孔沒有感情地凝視著她的雙眼,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,只能聽到聲音。

道千藏:“沒有什麽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,如果有,那就兩頓。他就不愛吃辣,我每次趁他不註意往他嘴裏塞辣椒的時候,都能收獲一整天的快落——他辣得拆家,我開心地抽他。”

醫生:“……”

哪怕在進行檢查的過程中,道千藏也一直嘀嘀咕咕著家裏的傻狗,還一臉擔憂,害怕自己萬一真的死在手術臺上該怎麽辦。

“韓欽,我還沒來得及寫遺書。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聽不出來什麽難受的情緒,只是有些空靈,“還沒來得及看他……和那些小崽子們最後一面。”

韓欽的手一頓,問:“他?是你喜歡的人?”

“嗯。”道千藏居然毫不掩飾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,為什麽會順嘴說出真心話。

以前都是一直把自己的真情實感隱藏得力圖讓所有人看不出來最好。

韓欽笑了笑:“我第一次從你的嘴裏聽到這種問題的承認。他是誰?”

道千藏閉了眼,沒說話。

麻醉的藥效上來了。

躺在手術臺上的女孩身體瘦削虛弱,手指幾乎成了皮包骨頭,臉頰微微凹陷,眼眶也發青。

等她醒過來的時候,手術臺的一旁放了韓欽給她的診斷書。

“你的問題比上一次檢查的時候還要嚴重,”韓欽摘下了口罩,露出的是一張烏鴉的尖喙,“按理來說,先知這麽多年應該努力幫你調養了才對,怎麽會這樣?”

道千藏平靜地拿著手裏的薄薄一張紙,看了很久才坐在手術臺上晃著腿,一臉無所謂。

“那可是赤心天羅,一堆人找了那麽久,也沒能發現個所以然,先知最多幫我續個命,一把年紀還能想出一堆點子,不容易了。”

“寒鴉族欠你一個人情,我枉為族長,卻救不了你。”韓欽苦笑了一下。

“七年前你從鬼道把我活生生地拉出來,自己成這副人不人鳥不鳥的樣子,我替你解決道宗那群王八蛋,現在誰都不欠誰。”

道千藏從手術臺上跳了下來,打了個哈欠,“例行檢查over,我回家了。”

“等一下,”韓欽突然想起來了什麽,說:“我最近認識一只妖,他在藥物研究方面很有建樹,我聯系他過來一趟,看他有沒有辦法。”

道千藏笑了笑:“好啊,反正大不了一個死唄。謝謝你了。”

“客氣。”

韓欽推薦的人一般都很靠譜。

於是,當他發威信給正在打游戲的道千藏時,盡管後者被突然彈出來的消息框影響導致全局團滅,她恨得雙目噴火恨不得把韓欽烤後撒孜然活吃了,還是顧念人家的好心,壓住了怒氣。

【寒鴉】:“院裏突然要開個會,我回不去了,他同意幫忙,待會就到。人家特別正經,你別拿老一套欺負老實人,我好不容易才求來他幫忙的。”

【二哈今天挨揍了嗎】:“啰嗦。”

直到道千藏看見了郎漠原的身影,對韓欽所有的信任和感激都成了浮雲。

郎漠原頭頂三個大大的問號。

兩臉懵逼。

他一身現代的打扮,除了渾身的氣質仍然脫離不了古人的感覺之外,道千藏猛一看他,還有點認不出來面前這貨。

如墨的長袍和狐裘成了普通的襯衫,玄鐵的護腕被卸了下來,總算露出了結實有力的腕部骨節,腰封、玉佩和環帶統統不見了,只剩下簡潔平常的皮帶。

長發被施了障眼法,變成了細碎的短發。

據這頭狼曾經聲情並茂的控訴和演講,道千藏總算明白了他一看見剪子就拼命嚎叫吵架的理由——對被毛的妖怪來說,沒毛,等於裸奔。

“毛不剪你擦什麽藥?要不是因為傷在下。半身,你丫又死活不肯脫褲子,老子哪犯得著跟狗吵架!還跟我凹純情處男人設,搞得跟我沒見過那玩意似的,告訴你,老子見的比你多得多。”

郎漠原暴怒如雷:“有本事你便殺了孤!偉大的狼妖一族絕不會做出裸奔這種丟狼現眼的事!孤寧死不屈!還有,你見過什麽?比孤還多?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……”

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了一頓。

最終,道千藏還是把他給五花大綁在檢查臺上剪了毛。

郎漠原當晚利索地離家出走,瀟灑修書一封“孤浪跡天涯,四海為家,不必來尋”,被道千藏及時發現給逮了回來,又是一頓慘無人道的收拾。

郎漠原變作二哈縮在墻角幹嚎,哭得直抽抽,這貨拿塊布把被剃光了狗毛的下。半身包得一絲不漏,好像這樣就能遮住他脆弱的少狗心。

道千藏嫌棄得嘴角直抽抽:“我瞅你那尿不濕就膈應,趕緊摘掉,磕磣死了。”

“絕不!”

結果,郎漠原最終輕而易舉地被道千藏為他烤的一條羊腿給收買了。

對付狼,就是這麽簡單。

道千藏面對當前的困惑當斷立斷,瞇了瞇眼:“你跟蹤我?”

郎漠原:“……”

竇娥都沒他冤!

眼瞅郎漠原一副“我委屈”的樣子,道千藏一臉狐疑地問:“你不會就是韓欽請來的救兵吧?”

郎漠原扯了扯嘴角:“沒傻到無藥可救。”

道千藏:“……”

這狗子什麽時候成藥學專家了?

“還是赤心天羅的緣故?”郎漠原伸出五指,扣住道千藏的頭頂,妖力灌入她的身體,游走了一圈後又回到了郎漠原的掌心。

他大驚:“你的五臟六腑……”

“激動什麽?大驚小怪。”道千藏揉了揉自己的腦袋,懶洋洋地溜達到醫生的皮轉椅上窩著,“赤心天羅要占據我的理智和良知,為了對抗藥性,我只能用火燒。”

所以把內臟全都燒爛了。

“二哈,道長青留給我的東西呢?你打算扣押到什麽時候?”道千藏不冷不熱地問。

郎漠原哼了一聲,這才想起來,便從乾坤袖裏甩出一根人的小指骨和一本書,道千藏穩穩當當地只用一只手全部接住,扯了扯嘴角:“還有。”

他眼皮一跳:“那把承雲劍本是孤的,暫且有用,你若不急需,孤過段時日再給。”

道千藏沒懷疑,幹脆地點了點頭:“行吧。”

郎漠原的眼神裏藏著些她看不懂的東西,似乎想說什麽,但又忍住了,嘀嘀咕咕些什麽“現在還不能說”,而後平靜地移開了黏在她臉上的視線,找個僻靜地方自己修煉去了。

哪怕當世已經沒有任何人會是他的對手,這頭狼也從來沒有在修煉上懈怠過——起得比雞早,睡得比狗晚,把道千藏佩服得一楞一楞的。

一條鹹到齁的魚幹,無論如何也看不透勤勞的脫韁野狗的心。

每一天非要在淩晨四點起來飲晨露吸靈氣是個什麽操作,咱是真的不懂,不懂。

是床不夠軟還是夢不夠甜?睡覺不好嗎?非給自己找罪受。

道千藏嘆了一口氣,搖搖腦袋。

她手裏拿著人骨和書,前者正是道長青斷掉的小拇指,後者的材質摸起來應該是人皮。

這兩件東西惡心得她好幾次都想扔掉,但還是強忍著心頭的排斥感,仔仔細細地查看。

無定骨,只有厲鬼才會有,因執念不消,故陰曹不收。斬斷用來和人世間所有因緣相連接的小拇指後,一旦毀掉它,厲鬼魂魄就會在瞬間消散,永世不得超生。

道長青把這種東西留給她,簡直是把自己的咽喉往道千藏的刀口上送。

“既然你那麽信任我,那麽在乎我,為什麽當初要丟下我……”道千藏垂了眼瞼,細碎的額發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容,看不清表情。

那本人皮書是道長青的“育兒日記”,用道宗內部傳遞消息專用的密文寫的,他以“外語”的由頭在小時候教給了道千藏,裏面的內容比無定骨更令她震驚。

「雲月期時,亂葬崗是道宗屠殺忤逆妖獸、並且把他們就地掩埋的地方,離我現在避世所住的幽暗叢林很近。我在那裏撿到了一個小女孩。她一定是上天可憐我、送給我的禮物,在我含憤死去時來安慰我的天使。」

「小千總有奇奇怪怪的夢,那是與生俱來的靈力天賦,強到讓我害怕……這樣的好苗子如果被道宗發現,肯定會淪落到和我一樣的下場,被培育成覆興道門的殺器,最終只能一死。絕對不可以!!!」

「她真是我所看到的模樣嗎?薛不曉手裏的瑯環天書中冊記載了月夫人對溯兮的研究,我計算出了溯兮最近一次出現的地方,就是我撿到她的亂葬崗!她從哪裏來?她究竟是誰?」

道千藏越看心跳越快,這本薄薄的筆記本上記錄了不少一直以來她想知道、卻又不清楚的事。一大團疑惑在頃刻間四散開,登時雲消霧散。

尤其在看到“薛不曉”這個名字時,她所有的情緒瞬間爆發了。

“先知……有瑯環天書的中冊,居然一直瞞著我。”她咬牙切齒地冷笑,另一只手握著的皮轉椅扶手直接被捏成了齏粉。

正在當大馬給小孫女騎著玩的憨厚老爺爺打了個哆嗦。

突然一陣惡寒,怎麽回事……

跟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要找他尋仇似的。

“老頭子平日不做虧心事,就不怕鬼……”先知剛嘀嘀咕咕地勸自己,自家的大門就被一陣鞭風抽得爛成了碎片。

“……抽門。”他哆哆嗦嗦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道千藏手裏攥著牽機,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地走到了他面前,居高臨下地露出了一個幽涼的笑容。

“薛不曉,”她輕聲說,“把我的瑯環天書拿來。”

“我”,她用了重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第一卷結束的時候,差不多回憶殺的主劇情脈絡就都出來了,以防小天使們看著累腦子,我會整理時間線發出來滴=w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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